十八世紀末至十九世紀初的歐洲,是一個政治劇烈轉變與文化思潮交錯的時代。歐洲經歷了法國大革命(1780- 1799 年),從啟蒙運動的思想光芒到拿破崙時期的民族覺醒,社會正從封建貴族體制走入中產階級興起的階段。作為音樂之都的維也納,此時更是聚集了各方菁英,音樂不再僅服務皇宮貴族,而逐漸走入市民生活,成為思想與情感的出口。
此時鍵盤樂器也開始有了更近一步的發展,鋼琴逐漸取代大鍵琴,成為作曲家創作的主要媒介。維也納式鋼琴有清脆明亮的音色與輕巧的觸鍵;而英國式鋼琴則帶來更為厚重與豐富的聲響。當時的琴商也時常將新改良好的鋼琴送到貝多芬(L. v. Beethoven, 1770- 1827 年)那邊讓他彈奏,貝多芬在不同時期都有不同的鋼琴可以使用,這也影響到他的音樂風格與演奏方式,鋼琴是他最熟悉的樂器,他不停的在鍵盤上面嘗試、實驗各種想法,爾後也實行在其他的器樂作品當中,寫出音樂史上一個新的篇章。
與同時代的海頓、莫札特相比,貝多芬立志成為獨立音樂家的路上似乎順遂許多,他拒絕成為貴族宮廷的附庸,也非為了附和大眾情感,他以獨立音樂家的身份在維也納立足,創作自由且有獨特的個人風格,並藉由作品傳遞思想、情感與人生哲學。整個時代氛圍的關係,讓貝多芬能夠盡情地舒展個人靈感,成為音樂史上第一位獨立音樂家,他個人的重量就足夠撐起整個音樂圈。
貝多芬的鋼琴奏鳴曲就像他的「儲思盆」,他經常在其中嘗試創作理念,再延伸至交響曲或室內樂。這些奏鳴曲記錄了他對生命的感知,個人信念的追尋,欲面對人生挫折不屈不撓的信念。
他使用了許多創新的作曲手法,像是在第一樂章放入一個慢板序奏,打破奏鳴曲原來樂章形式。他擅長運用節奏變化作為發展核心,並將八度、音程衝突與雙手分解和弦作為音響與情感的建構工具。他的創作不是純然即興的浪漫,而是透過「安排」與「結構」展現深層情感。
貝多芬也深受巴赫的影響,他將對位法大量應用於自己的作品之中,他的許多樂章裡都有聖詠合唱樂段,後期作品更是有大量的賦格。
貝多芬鋼琴奏鳴曲共32首,涵蓋了他創作生涯的各個時期。鋼琴家許納貝爾(Artur Schnabel)於1930 年代是第一位完整灌錄32首鋼琴奏鳴曲全集的鋼琴家,並出版帶有指法與詮釋註記的樂譜版本,至今仍是我們在學習的指標;布倫德爾(Alfred Brendel)則是第一位三度錄製全集的大師,他以哲思般的精準與詩意著稱,並出版專書深入探討貝多芬的音樂;席夫(András Schiff)不僅錄製全集,也常在音樂會中演出,更根據作品風格與創作脈絡,將32首奏鳴曲分為七個時期,網路上也有許多他的大師班影片,說明自己對於其音樂觀點與演奏方向。
我們在練習貝多芬鋼琴奏鳴曲時,可以思考幾個方向:鋼琴作為展現和聲的樂器,他的和聲張力是如何推進?如何進行的?他非常注重音樂的二元論,像是大小聲的音量對比,上升或者下降的音樂線條,需要注意的演奏方法貝多芬都會標示出來。另外要注意音符時值的,他擅長利用不同的節奏變化改變音樂張力,但音符時值變長時常是抒發內心情感的時候,音樂應該要沉澱下來。
例如,作品13《悲愴》第一樂章以慢版序奏開始,有段落清晰與主題強烈的情感對比,演奏時可以多思考若以管弦樂團來演奏該如何使用配器;作品53《華德斯坦》的節奏與速度也需要謹慎的練習,一定要確保練習時的精準度,這個作品利用鋼琴的寬音域,與八度堆疊呈現出一種交響化的色彩;作品106《漢馬克拉維》是貝多芬鋼琴創作中最龐大、最具挑戰性的作品之一,不僅在演奏技巧上極度艱鉅,更在音樂結構與精神層面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。整體結構長達四個樂章,其中包含複雜的對位法與和聲走向,特別是終樂章的賦格寫作,是鋼琴學習者的一座高牆與大樹。
貝多芬的一生,與命運搏鬥、與世界對話,作為一位音樂家卻失去與世界溝通的重要橋樑。他曾多次埋怨,無法原諒上帝如此對他,寫下心痛的遺書卻又在音樂中找到光亮。他是第一位擁有完整且廣泛記錄的傳記資料,在生前與逝世後都受到極大關注的作曲家。貝多芬留下大量的書信、朋友與學生的對話錄,甚至死後的葬禮也成為一場巨大的公共儀式,他的出版商將其喪禮公告在報紙上,甚至需要登記才能入場。他的喪禮隆重,所有音樂圈的人都前來想送他最後一程,舒伯特也是他的抬棺人之一。
他用一生的時間,利用音樂奏出自己靈魂最深處的聲音,光芒照耀整個浪漫樂派時期的音樂家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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